Monthly Archives: June 2009

字字如画,韵韵成歌

诗是韵体,韵脚如眼,点睛破相,多在于此。但纵古今,横南北,音韵变迁流转,纷扰繁复而又常莫衷一是。先不论诗词的吟唱,因字行腔 —— 那是每字的声韵都至关重要 —— 且说日常的读,如何依韵便是个大话题。 比如说 斜,我一般就念 xíe。但是在韵脚上时,如这首《过故人庄》:    故人具鸡黍,邀我至田家。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。   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。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 不念 xía,便牙碜。 而诗经则更甚。诗经的韵脚复杂而优美,但若不按韵读,就如念古文。《汉广》中的长叹:    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;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 如果“泳”和“永”不依韵读念做 yǎng,哪里还有四叠韵的一唱三叹、徘徊徜徉的味道,混茫深远、烟波浩渺的景象?《淇粤》:    瞻彼淇奥,   绿竹猗猗。    有匪君子,   如切如磋,   如琢如磨。 “粤”音 yǜ,“猗”音 ē,才有秀拔而珊珊可爱的君子气象。那卷耳采采“不盈倾筐”的,一定要“置彼周行(háng)”;想“维以不永伤”,就不得不“酌彼兕觥(guāng)”。非如此不可。敢不如此的,都且拖出去暴打 而要一味照顾韵脚的读音,诗经里太多地方,会觉得古怪。比如说《汉广》中,为了应和“言刈其楚”,“言秣其马” 的“马”要念成 mǔ,同样,“言秣其驹”的“驹”要念 gōu,才配“言刈其蒌”。诗经中约有近半的韵脚类此。这便是个两难。要不要依韵?我曾总以为不必刻舟拘泥,切勿因古非今,反正古韵已不可考,硬生生用今韵才是大道;现在却以为,不管古汉语如何发声,读诗必要韵读才是。 音韵的谐和,字面的精美,让人着迷。过去笑那些执着于音律的,以为因文害意,舍本逐末;喜欢东坡等的抛开音律,以词为文,大开大阖。更喜瓜分豆剖,析骨敲髓,训诂字词,探索深意。近来慢慢体会到,其实,诗词本以音律为美,而追求什么文字后面的微言大义,倒是舍本逐末了。文字的情致,格调的高下,气魄的开合,用典或载道,自属锦上添花。而诗词本身,本可以如音乐般单纯,锦绣般精致。一句    巧笑倩兮,   美目盼兮,   素以为绚兮 便已摄魂夺目,心荡神驰,又何劳多想什么绘事后素,文后于质,礼本于性?再比如这首两百多年历史的儿歌,和这一百多年历史的歌词:    Ring … Continue read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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愵●调饥●吃早饭

听说打禅时,晚饭早,吃得少,很早便饿;凌晨四五点起来,饭前要做早课,兼坐一支香,会饿到啮心。 正巧念到《汝坟》的“惄如调饥”,忍不住大笑。“惄”通“愵”,饥饿貌;“调”同“朝”;“惄如调饥”恰指如同尚未吃到早饭时的饿意。     杨雄《方言》:愵,忧也。秦、晋之间,凡志而不得、欲而不获、高而有坠、得而中亡谓之湿,或谓之惄。是啊,“志而不得、欲而不获、高而有坠、得而中亡”,忧也。有种忧,如少游词中:可惜一枝如画、为谁开?轻寒细雨情何限,不道春难管。为君沈醉又何妨?只怕酒醒时候、断人肠。这啮心蚀骨,情丝纠缠的,何止男女?生命这袭华丽的袍,忍得细看?浊世繁华,凡尘美丽;扪虱夜话,权充风雅。一般譬喻,两样滋味。另,这“朝食”,即早饭,亦有趣;在台湾,想必当是“炒饭”。《汝坟》讲吃不上早饭的恼,《株林》说野外早餐的悦:    驾我乘马,说于株野。乘我乘驹,朝食于株。只是这早饭吃掉了多少人的性命;灭国复国,倒却帮衬了楚庄王的霸名。 甚至,抛开吃与不吃,这早饭连推延都使不得;灭此朝食,不介马而陷阵,被追着围着华不注山转了三圈的齐倾公,也属活该:谁叫他不按时吃早饭的? 可见,天下无如吃饭难。一个早饭,吃不到时焚心销骨,吃得心悦时国破家亡,连吃得押后了都要被人满山追着砍。如之何?且各人吃各人的早饭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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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念的经 — 林夕

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 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 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啊 舍不得璀灿俗世 啊 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 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 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 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贪欢一刻偏教那儿女情长埋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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纽约印象:人群中的这些脸庞

在纽约的地铁站快步穿行的那刻,突然想说什么;终觉得,说不尽,不如留了细细写来。 写诗的年纪早过去,如今,连读都懒得尝新。以为就如此了,缤纷的季节都已经历,夏花秋叶都已采撷,夹入书页,小心风干。翻看时,虽时有破碎,毕竟那些微留香气的碎屑,曾是二十余年来的芳华。 而却有暗涌。而月升时,心潮依然起伏。 而纽约恰是个诗意的城市。它唯一,掺杂,积淀,并自我;它充满了欲望。浅吟低唱幽径徘徊的悠闲淡雅显然不是纽约的味道。纽约的外貌,潮湿而干枯,黝黑而灰暗,匆忙而琐屑,傲慢而冷漠。心如地火,被岩石用亿年的时光层累着粗粗细细地包裹。纽约亦如是。而奔走在纽约的街巷,侧身穿行于高楼大厦之间,追逐拥挤中不经意的一瞥,惊艳 — 街头一个敲桶而歌的艺人,楼顶墙壁上的某幅涂鸦,地铁上一个亚裔少女冷漠而机警的眼神,童年时代的一种味道 — 于是这岩层会偶尔开裂,绽成纵贯数百年的伤口;如花朵绽放于荒芜中;尚来不及回味,转瞬即合。 因而,在纽约的地铁站,在拥挤的人群中,在那个瞬间,我的心突然澎湃。浮现出的,是这首快满百年的意象派的老诗,是二十年前,那个迷恋意象派的我。         地铁车站 — 庞德    人群中闪现的这些面庞   潮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— Ezra Loomis Pound, 1911-1912   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:   Petals on a wet, … Continue read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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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梁雌雉

攒个笑话,出自论语的乡党第十: 一次,孔子算命,得火山旅卦,火上山下。问商瞿氏,答:子有圣智而无位。孔子当时就哭了:“天也!命也!凤鸟不来,河无图至。呜呼!天命之也。”从此“息志、停读、礼止、史削。”开始读易。不忿之余,还给易经做十翼,算是掌握一下对易经解释的话语权吧。这就是孔子五十知天命的故事。又一次,孔子家语载,孔子又给自己算了一卦,结果是山火贲卦,简单说,就是山上火下,纹彩焕然之象,吉,小利。孔子自己却很郁闷,子张问:吉卦啊,郁闷啥?孔子说:丹漆不文,白玉不雕,这两件东西自身就如此完美,任何装饰都多余 — 质有余不受饰啊。我难道修养的功夫还不够,所以还需要纹饰来装点么?“愀然有不平之状”。 这一次,孔子看见一只雉鸡飞过,盘旋打量了他们这帮人后,远远落在山梁,又想起这茬来了。雉鸡为火,反正不管是落在山上山下,都跑不掉自己的山火贲和火山旅这两卦。于是感慨:我就这命啊,奔波诸国,打量了这么些人,没一个值得我落下的,只好远远落在山梁,终老于野。于是长叹道:山梁雌雉,时哉!时哉! 不幸的是,傍边伺候着的,恰恰是咱们那个实心眼儿好勇没默契的子路同学。子路琢磨半天,突然想起了孔子说过:不时,不食。现在孔子指着山鸡大呼“时哉!时哉!”这意思不是太明显了么?大悟,大喜,就悄悄摸上了山。 晚上开饭,一掀锅盖,一只烤山鸡。子路巴巴儿地等着孔子褒奖。孔子端详着那只白天还在“色斯举矣,翔而后集”的“山梁雌雉”,深吸了三口气,啥也没能说出来 — 拎起筷子开吃(三嗅而作)。 又记:朱熹这个穿凿附会的老手,在此处却老实批道:“愚按:此必有缺文,不可强为之说。姑记所闻,以俟知者。”笑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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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,必,固,我

子绝四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 听着不错;尝试着做做,也还成;不断反省,不断警醒,也特有成就感。时间一长,却不爽:做人么,何至于此?乏味得面目可憎。 当然了,一读集注的这部分,登时熏倒,更觉兴趣索然。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。藕益大师喝问:知个甚么?好个甚么?乐个甚么?参!李卓吾帮白:不到乐的地步,那得知此? 我确是有些累了。想意气一把,想任性执拗一把,想不顾后果发泄一把,想 jjww。自己真的算是知道了么?为何如此多的口是心非,心是口非? 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,乐在其中,否则为不知而好之,勉以为之,身心疲敝。 到底是什么?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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